从京都大学正门朝西边走去,会看到一条大马路。站在马路上望向对街,有栋白色3层楼建筑,墙上贴着「春琴堂书店」几个字。但由于1楼出租给房仲,所以,到了门口,如果不凑近往左边看,根本不知道是一家书店。
然而,店面缩成仅剩3分之1的「春琴堂书店」可是一家鼎鼎有名的书店,因为这家书店和作家谷崎润一郎(1886~1965年)的因缘极深。
书店的店名由作家亲自赐名(取自名作《春琴抄》),店外店里都可看到作家的亲笔墨宝。像书店外石版上和店里的匾额里镶着的「春琴书店」就是。
谷崎润一郎和三岛由纪夫(1925~1970年)一样,数度被提名诺贝尔文学奖,但都错身而过。不过仍无损文名,作品艺术性高,在日本文坛享有崇高地位,而且国际知名。日本报纸6月初报导,谷崎的日记遗作最近才公开,引起文学界瞩目。谷崎晚年(1958年后)因为中风而半身麻痹无法执笔,但以口述方式请秘书或帮佣代劳,完成了八本日记(其中仅一本亲自完成),足见作家虽受病苦折磨,但创作欲望仍然强烈。最近才公开的日记已收录在新全集里,让日本文学研究者如获至宝。
春琴堂书店创立于1949年,女店主一枝是谷崎家女佣,帮佣多年,深受信赖,还在作品『细雪』中登场,一枝后与丈夫合力经营书店。听说谷崎看完的书会送给他们销售,而且经常去函要求代为购书等,所以春琴堂书店还拥有谷崎的上百封亲笔信。
逛书店当天,值班的是一枝女士的媳妇。时近黄昏,店内静悄悄,由于买书的人锐减,3年前,决定把1楼和2楼分租给房仲,卖书空间只剩3分之1。小小的坪数里,书架上摆着新杂志、漫画、童话、文艺书和文具,最新版的谷崎润一郎全集和相关研究书摆在最上层。
「京都大学有日本文学系,最近,学生买了几套谷崎先生的全集。不过,虽然书店就在京大附近,但是买书的人还是少了很多⋯⋯。」白发的媳妇慨叹道。问她看过谷崎本人吗?她稍微振奋了起来,面带微笑表示,她结婚的时候,本来作家说好要来的,只可惜身体欠安,「不过,谷崎夫人松子和女儿都来参加了,」讲到这里,她笑得更开心了,一扫书店经营不易的阴霾。
「像纪录着每天生活的备忘录,却能从体验中汲取创作灵感,十分耐人寻味,」是谷崎文学研究家千叶俊二教授的感想。
谷崎润一郎是东京人,在关东大地震(1923年)后,移居京都,文风也改变了,从青年期亲炙的西洋文学风转为歌颂传统美,后更以《键》《疯癫老人日记》大胆谈老人性欲和内在恐惧的前卫作品,让文坛瞠目。
京都是谷崎的埋骨之地。哲学之道上幽深的法然院内,有他和第三任妻子松子的墓,墓石上各刻着「空」和「寂」两个字,旁边栽种他最爱的红色樱花。
谷崎润一郎生前风流倜傥,结过3次婚。特别是将第一任妻子小林千代让给同是作家佐藤春夫(1892~1964年)的「让妻事件」,曾轰动文坛,喧腾一时。佐藤春夫和台湾的渊源颇深,曾在大正9(1920)年28岁那年,到台湾旅游3个月,后来以台南为背景写的《女诫扇绮谭》被当时着名的英文学者岛田谨二誉为「大正时代外地文学的王座」(相对于内地日本,当时被殖民的台是「外地」)。
不知是否巧合?生前是情敌的两个作家墓地竟都选在京都。春夫与千代安息在知恩院势至堂内,并肩俯瞰着闹市祇园。生前的离合喧嚣皆化作灰烬悄然。
只不过,只要春琴堂书店依然存在;书店里外依旧有文迷、学子们流连驻足;路过平安神宫的日本还是游客指指点点:「神宫的庭苑里有谷崎润一郎描写的红色樱花唷,他说,那棵樱花艳冠群芳。所以,每年都会带老婆和她的姐妹们一起来观赏呢,『细雪』里这么描写的。」红樱不死、经典温故知新。不知为何,一种安心感油然升起。
回神过来,在春琴堂书店顺便选了两本书。原都不用书封的,但望着老板娘低下头专心地包裹,就不阻止了。推开店门,天色已暗,隐约看得到京都大学的钟楼已上灯了。